躬著身子,趴在裹著棉被裡的你身上,不斷哭泣,妳摸著我的頭髮,在呼一口氣,耳朵就能感受到....的距離說著

[但你與我...都知道,這是個已經結束的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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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戀愛中,人都是自私的。

我曾經是,你曾經是。

 

所以,我點了頭,決定不再繼續自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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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能這麼自私,簽這種東西!你知不知道,我女兒會死的。我情願每天每夜照顧她,也不願讓她這麼輕易就離開的!!!]

[立青,你是不是累了啊?我跟玉兒她爸可以每天來的,讓我們兩老來顧吧,等等手術結束後,你回去休息休息吧。]

[呸!我看他根本就是想逃脫責任,他看玉兒這樣,便開始嫌棄了吧。我操,你她X這個沒擔當的男人,我當初是他X的眼睛瞎了,才讓我女兒嫁給你!]

[這裡是醫院,孩子她爸你安靜點。瞧你說那是什麼話?這在這裡能說嗎?]

 

坐在手術室外的椅子上,我的手緊握著,腳趾極度用力地擠在白色的布鞋裡,身子不停在抖。而在我面前吵得不可開交的...是我的爸媽,正確來說,是玉兒的爸媽。昨天在醫師的說明下,我簽下了DNR,就是拒絕心肺復甦術,更..討人厭一點的說法就是--同意不急救。你問我,我怎麼能這麼有勇氣做下這個決定。我告訴妳,我曾經因為一時的自私讓妳多痛苦了好久,我因為捨不得,卻讓妳變得更令人捨不得。換作是我躺在那,我也會希望你能做同樣的決定的。

 

[怎麼會這樣,只不過是得個小感冒,咳嗽而已嗎?]玉兒她爸像是放棄掙扎般,全身虛落無力地坐在我身旁,低頭喃喃著,我這一年來的疑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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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結婚第二年的紀念旅行回來後,她就直犯虛弱,整天不停的咳,那種半夜突然咳嗽,猛被驚醒的感覺很不好受,我一開始還遷怒著她,為何不去給醫生看看?她總搖頭,說吃點感冒藥就沒事了,隨著時間一天一天過,我們都感覺不太對勁了。這症狀太反常,從來沒有生過病的她,怎麼一得病就恢復不了呢?我懷疑是流感,強帶著她去大醫院看看,比我想像的嚴重太多了。

掛了胸腔內科,醫師安排數項檢查,生化血清、抽痰、胸部X光及肺功能等檢查,等到下周我們再次回診時,玉兒的臉色彷彿更加蒼白不少。醫師看過報告結果,懷疑是肺炎,建議先住院治療,接受一周左右的抗生素後,發現並無起色便安排了電腦斷層。從螢幕中,醫師指著了那令人發毛的影像裡,有著不正常的組織在肺裡頭,他告訴我是肺腺癌,而且是末期,在患者頸部有發現淋巴轉移,甚至更擔心還有腦部的遠端轉移,建議我再幫玉兒安排更精密性的磁振及正子造影檢查。

 

我很想學電影裡頭演的,笑著跟醫師說"你別開我玩笑了"或是"是不是病歷號抄錯了,這一定不是我老婆的報告",但我沒有這麼說,因為...我從醫師的表情上,看出事情的嚴重性。短短三個月,玉兒已經變得不太一樣了,往常掛在嘴巴上的笑容闔了起來,常常緊咬著唇咬到出血,我知道她又再忍痛,除了放療與化療的副作用之外,腰椎被腫瘤侵蝕的痛苦也在折磨著她。

 

那天,我從護理站拿了一些衛教的資訊,想說拿給爸媽參考。走回病房的時候,她問了我去哪?是不是去抽菸了?

[菸我已經戒了] 我搖著頭說

[為什麼戒啦?我連用離婚威脅你,你都不肯戒的。] 她的聲音好微弱,每句話都像是用全力擠出來般。我捨不得,手指輕壓著她的唇,示意她該多休息的,她卻不聽,還是持續逼問著我為什麼戒菸?我深吸了一口氣說著

[因為,我覺得是我讓你生病的,若我聽妳的話早戒了,妳就不會一直吸著二手菸,對吧] 眼角慢慢有點模糊了,藉著轉身放衛教傳單,順勢用手指擦拭了淚。

[傻子,醫師不是說,這腺癌女性常見,且與抽菸無直接關係,抽菸都沒事了,何況..何況二手菸。咳咳~]

[怎麼了,怎又咳了]我緊張著問著她,只見她指著背說 [我覺得背好痛!] 看著她痛得眼淚都流了下來,我趕緊幫忙按摩背部 [這樣有沒有好一點..這樣呢]

 

[立青,答應我...................]

[不,只有這件事,我不會答應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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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月後,她的聲音越來越小,直到因為腫瘤壓迫著呼吸道,不能自主呼吸,便做氣切手術及裝了呼吸器。之後,我再也沒辦法聽見,她那清脆如夏天掛上的風鈴一般,動聽的聲音,我再也聽不見她喚我名字了...看我的眼神也越來越無神,瞳孔總無法對焦。我再也不清楚,她眼裡還看不看得見我,她是不是還記得我,腦中還有我的身影嗎?

欲言又止的嘶啞聲,我總希望是那句..多愛你,而我也總是回著她 [我也好愛你。]

總是一而再,再而三因為感染併敗血症,不斷送到手術室,一次又一次從休克到恢復意識,一次又一次讓我的心糾結,我想起了那一天妳要我答應的事,我開始意識到這件事的可能性。

 

那一晚你在加護病房裡待著,而我回到五樓病房,整理著換洗衣物。發現著,病床下的一張張揉爛的面紙,不知為何,之前沒注意到,我一一撿起丟進垃圾桶。最後一張紙屑掉的很深,得歪下腰鑽進床下才能撈著,拍拍身子爬起來,從窗外透進來的月光,照在那張面紙上,上頭寫著---想走。我嚇傻了。走向垃圾桶一張一張把所有面紙打開

[好痛] [讓我走] [求你] [sorry]

零散的隻字片語,有的是字,有的是血。至此,我開始不能控制地哭了,明知道還有隔壁床的病患及看護都在,說不定等等還有巡床的護士也會進來。用力的哭喊幾乎是整個樓層都能聽見的音量。在我心底從沒忘記過往的點點滴滴,你總是包容我,包容我抽菸、傷害自己的健康,包容我任性、包容我幼稚,包容我那一段又一段爛透的藉口。

自私地要你留在我身邊,自以為是這樣照顧你很偉大,捨不得還有體溫的你,卻忽略了妳的靈魂、妳的內心的吶喊----------

 

[立青,答應我一件事好不好。] 你摸著我的頭髮,緩緩的說

[嗯,你說吧。我什麼都做,都聽妳的] 坐在病床旁,彎著腰躺在妳的懷裡,那好像是我最後一次依賴著妳...

[如果啊,我是說如果啦!如果我生病後變得又老又醜,你知道的,等開始化療我頭髮會掉光啊。那你會離.]

[不會] 我打斷她想說的話,斬釘截鐵地回復她 [不會,永遠不會有那一天的]

[唉唷!你聽我把話說完啦!] 她吞了吞口水 [如果,我的人生最後要在苦痛中或無尊嚴的苟延殘喘下生存,你可以幫我嗎?嗯,套句佛家的說法,就是能讓我安寧中獲得... ]

[你在說什麼啊?我不是說了嘛!不會有那麼一天的] 我不喜歡她總是這麼消極看待這次生病,所以我又想開口念她。 

[立青,我知道有時候人是不可以那麼自私的,但真到了這地步,你讓我一點嘛,好不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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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NR(DoNotResuscitate)是「不施行心肺復甦術」的英語縮寫,指的是當末期病人臨終時,不以電擊、強心劑、心臟按摩﹙壓胸﹚、呼吸道插管等措施恢復或維持病人的呼吸心跳。國內的DNR法律文件有兩款:病人在健康時自己簽署的「預立選擇安寧緩和醫療意願書」和病人無法表達意思時由家屬代為簽署的「不施行心肺復甦術同意書」。意願書和同意書的執行條件都只有在病人已經被兩位相關專科醫師診斷為「末期病人」,即罹患嚴重傷病不可治癒,且近期內病程會進行至死亡者。簽署前找醫護人員和家人溝通為了讓自己清楚DNR的意義,並讓家屬瞭解且尊重自己的想法,簽署前我們醫護人員會確保家屬是否充分了解清楚?]

[所以,你目前有權利瞭解及思考這文件的重要性,最好和最親近的家人充分溝通對臨終醫療方式的想法、期待和偏好,才做決定並填寫文件。]

[醫師,我懂了,我決定簽。這是玉兒的希望,我已經讓她等太久,我不想再讓她受苦的。] 我慢慢低下頭 [這也是她所希望的---善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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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好安靜,玉兒爸媽和我都陪在她身邊,她出奇地未皺眉而入睡,也未因疼痛而夢中呻吟,那嘴角向上的角度,是我好懷念的角度。

[玉兒,我做到了與你的約定,那妳答應我的呢?]

 

 

 

[立青,你答應我了嗎?] 這聲音在我耳邊傳來,近得像是我們尚在蜜月旅行的雙人大床,懶散的整個人蜷伏在我身上,那樣的近。

[嗯。] 我轉過頭,不讓他看見我那因悲傷扭曲的面孔。[我答應你,最後一定讓妳開心且幸福的離開。]

[可是我不承認這是妳說的"已經結束的故事"!]

[那不然是什麼?]

[還會有續集的,如果有來世,一個男生突然抱著你,先不要急著推開他,你得先確認是不是我。]

[喔!那要怎麼確認呢?]

[我會對妳說....]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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